阿瑞安用那只被亲吻过的鞋，挑起了安妮卡的下巴。
“起来。”
安妮卡身体一颤，立刻遵从了指令。
“老师。”
“你的忠诚，我收到了。
但忠诚是需要用价值来证明的。你是一个记者，对吗？”
“是的，老师。”
安妮卡立刻回答，像一个急于表现自己的学生，“我在《马哈拉施特拉时报》工作，是社会评论版的专栏作家。
我的专栏名叫‘都市脉搏’，每周三见报，在孟买的中产和精英阶层中有相当的读者基础。”
“很好。那么，安妮卡小姐，用你的专业知识告诉我，你应该如何向这个世界宣传我？”
这是一个考验。
安妮卡立刻明白，这是她献上投名状之后的第一份答卷。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将刚才的卑微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职业媒体人的冷静和精明。
她稍稍抬起头，“老师，我认为我们可以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塑造形象。
我们不能首接宣传您是达拉维的统治者，这会引起不必要的警惕和敌意。
我们应该将您包装成一位‘行走在人间的圣人’。
我将在我的专栏为您撰写一篇独家专访。
文章的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达拉维的微光：神庙祭司阿瑞安·乔杜里的救赎之路》。”
她看了一眼阿瑞安，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继续说道：“这篇文章会着重描写您为达拉维带来的改变。
我们会采访那些得到您恩惠的贫民，让他们用最朴实的语言来赞美您的功绩。
我们要让孟买的所有中产和上层阶级都看到，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有一位婆罗门正在用神性的光辉，净化着这片土地的污秽。”
“第二步，是扩大影响。
在我的文章发表后，我会利用我的人脉，让孟买的主要报纸和电视台进行转载和二次报道。
同时，发布经过精心剪辑的视频。
视频内容可以是您在神启日布施的画面，可以是您抚摸病人头顶的照片，也可以是达拉维孩子们天真的笑脸。
我们要让‘阿瑞安老师’这个名字，成为善良和希望的代名词。”
“第三步，是巩固神性。”
安妮卡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睛也越来越亮，“当您的正面形象深入人心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制造‘神迹’。
比如，找一些患有慢性病但并非绝症的信徒，在接受您的祝福后‘奇迹般’地康复。
或者，我们可以策划一些事件，比如一场即将失控的骚乱，在您的出现后瞬间平息。
我们要让人们相信，您不仅是一位圣人，更是湿婆神在人间的化身。
到了那一步，您的影响力将不再局限于达拉维，整个孟买，都会有您的信徒。”
说完，安妮卡满怀期待地看着阿瑞安，她为自己的计划感到骄傲。
这是一个完整、周密、且极具操作性的宣传方案，足以将任何人打造成一个完美的偶像。
艾莎和卡佳尔也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她们从未想过，原来“宣传”这件事背后，有如此之多的算计。
然而，听完了她详尽的计划，阿瑞安却只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瞬间浇灭了安妮卡心中所有的得意。
“幼稚。
安妮卡，你的计划，看起来很美，但潮水一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点了点安妮卡的额头的朱砂痣，“你的思路从根上就错了。
你想要通过‘善行’来获取人们的‘爱戴’。
但你要知道，爱戴这种东西，是最廉价、最不可靠的情感。
今天他们可以因为你施舍的一块面包爱你，明天他们就能因为你无法满足他们更大的贪欲而恨你。”
安妮卡脸色煞白。
“你想要把我包装成圣人？
错。大错特错。
我不需要成为一个被人顶礼膜拜的泥塑雕像。
我要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像空气，像水，像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你不用写我做了什么好事。
你的笔，应该像一把手术刀，去剖开这个光鲜亮丽的孟买，让所有人看到它腐烂流脓的内里。
从明天起，你去寻找新闻。
去找那些被警察无故勒索的小商贩。
去找那些被官员强占土地的农民。
去找那些女儿被富家子弟侮辱却无处申冤的父亲。
去找那些因为交不起高昂的医药费，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在医院门口的穷人！
你要把他们的血泪、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无助，全都写出来！
用最煽动、最能引起共鸣的文字，写成一篇篇报道！
你要让整个孟买，整个马哈拉施特拉邦，都看到这个社会的黑暗和不公！”
安妮卡被阿瑞安描绘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
这己经不是新闻报道，这是在煽动对立，是在制造恐慌！
阿瑞安看穿了她的心思，冷笑着继续说道：“然后，在每一篇让人感到窒息的报道结尾，你只需要加上一句不经意的话。
据了解，在达拉维，在阿瑞安老师的庇护下，这样的悲剧从未发生。”
！！！
安妮卡瞬间明白了阿瑞安的意图。
他不屑于塑造自己的“光辉”。
他要做的，是反衬！
他不需要人们爱戴他，他要人们“需要”他！
当人们对现有的秩序感到绝望和恐惧时，达拉维，这个曾经被视为城市毒瘤的地方，就会成为唯一的避难所。
而他，阿瑞安·乔杜里，就会成为那个唯一的救世主！
这是在用整个社会的痛苦和恐惧，为他浇筑一座通往神座的阶梯！
这是何等…
何等恶毒又何等天才的构想！
安妮卡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一刻，她之前所有的野心，在这个男人的宏大布局面前，都显得那么幼稚。
她终于明白，自己选择跪倒在他脚下，是何等明智的决定。
她不是在为一个人服务，她是在追随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老师…”
安妮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我明白了。您的智慧…如同恒河般深邃，我为我之前的浅薄感到羞愧。”
阿瑞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像一个批改完作业的老师，随意挥了挥手。
“去吧，我给你两天时间，我不想看什么专访，我要看到第一篇能让孟买当局头疼的报道。”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
“今晚就不要回去了。
跟你的家人说，你得到了湿婆神的垂青，要在神庙里斋戒祈祷。
艾莎，去给她安排一个房间。”
安妮卡闻言心中狂喜。
她深深跪拜，“感谢老师的仁慈！这是我的荣幸！”
阿瑞安不再理会她，对艾莎吩咐道：“时间不早了，出去告诉外面的信徒们，今天的神启日到此结束，让他们散了吧。”
“是，主人。”
艾莎快步走出神庙。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
一阵喧哗声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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