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伦喘着粗气，离开了湿婆神庙。
他没有坐车。
脚下泥泞不平，垃圾和污水散发着恶臭。
这是他从小走到大的路。
那个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被高种姓吐口水的小男孩，才堪堪从这片泥潭里爬出来。
可现在，就因为一个内鬼，又差点被打回原形。
尼廷局长的威胁，那些上等人的嘲弄，在阿伦脑海里盘旋。
“杂种…”
阿伦加快了脚步。
他要亲手把那个杂种的骨头一根根捏碎。
湿婆医院的灯光在达拉维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门口的守卫看到阿伦走来，立刻站得笔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能感觉到，他们的老大此刻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阿伦没有理会任何人，穿过大门，走向医院的监控室。
监控室里，几个负责安保的小弟正围在一起打牌，烟雾缭绕，空气污浊。
看到阿伦突然闯进来，他们吓得手里的牌都掉在了地上，慌忙站起身。
“老…老大！”
“把过去一周，医院所有出入口和角落的监控录像给我调出来。”
“是…是！老大！”
他们在机器上操作着，很快，若干个监控画面铺满了阿伦眼前的显示器墙。
医院的大门、后巷、走廊、停车场…
每一个地方都被摄像头注视着。
画面以八倍速快进，屏幕上的人影穿来穿去。
阿伦的耐心好得惊人。
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盯着那一排排不断跳跃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突然，阿伦瞳孔一缩。
“停下！倒回去！左上第三个屏幕！”
小弟立马操作，画面倒退，然后定格。
那是在医院大门，监控的像素不高，画面有些模糊。
画面中，一个男人正和一个女人站在一起说话。
男人背对着摄像头，但从那身形来看，阿伦一眼就认出了他。
伊姆兰。
湿婆医院的安保负责人，阿伦最信任的人。
“放大那个女人。”
画面被拉近，女人的脸清晰了一些。
她穿着干净的棉布纱丽，正在和伊姆兰说着什么。
阿伦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达拉维没有的气质。
干净，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书卷气。
这不是伊姆兰圈子里会出现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谁？”
“老大…她是安妮卡·古普塔小姐。”
安妮卡·古普塔！
那个记者！
阿伦忍着愤怒，说道：“继续播放，把所有他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的画面都找出来。”
结果令人心惊。
周一的下午，在医院咖啡厅。
周三的晚上，在医院大门。
周五…
旁边另一个小弟，补充了一句：“老大，伊姆兰大哥最近好像在追她。
他跟我们吹牛，说他对安妮卡小姐是真爱，还说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她娶回家当老婆呢…”
“真爱？”
阿伦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妈的真爱！
“老大，昨天伊姆兰大哥还专门借了辆车，和安妮卡一起去了科拉巴。
听说他们还在那边的高档餐厅吃了饭，伊姆兰大哥花了不少钱呢。”
昨天去，今天报道就出来了！
时间、地点、人物，一切都对上了。
那篇让自己沦为整个孟买上流社会笑柄，让苏米特议员愤怒，让尼廷局长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报道。
源头竟就在这里。
伊姆兰。
他亲手提拔，视为左膀右臂的兄弟。
为了讨好一个女人，一个外面的、干净的女人。
竟把医院所有的秘密都泄了出去！
“他现在在哪？”
“伊姆兰大哥…他今天轮休…”一个小弟结结巴巴地回答，“应…应该在他的房间里。”
“把他带来。”
阿伦转过身，不再看那面令人作呕的显示器墙。
“活的。”
……
伊姆兰躺在单人床上，惬意地哼着宝莱坞电影里的情歌。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昨晚的每一个细节。
科拉巴大道上的灯光，高级餐厅里悠扬的音乐，还有安妮卡。
噢，安妮卡。
当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发生在达拉维巷弄里的荒诞故事时，安妮卡总是歪着头专注地听着。
当他讲着从兄弟们那里听来的粗俗笑话时，安妮卡总是优雅地捂嘴忍着。
最重要的是，当他鼓起所有勇气，在餐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时，她没有抽开。
她的手那么柔软，那么温暖。
那一瞬间，伊姆兰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满身血腥味的黑帮打手。
他是一个正在和心爱女人约会的普通男人。
他甚至开始幻想，或许，他可以拥有另一种人生。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伊姆兰皱了皱眉，谁会在他轮休的时候来打扰他？
他翻身下床，穿着拖鞋去开门。
“谁啊？”
门一打开，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是阿伦手下的心腹。
伊姆兰跟他们很熟，平时还一起喝过酒。
但今天，他们的表情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只在执行“任务”时才会看到的表情。
“你们怎么来了？老大找我？”
两人没有回答，只用毫无生气的眼睛盯着他。
一人从他身后绕了过来，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伊姆兰的心头。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老大要见你。”
“见就见，用不着这个阵仗吧？”伊姆兰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兄弟们，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两人根本不理会他的话，首接伸手抓向他的胳膊。
伊姆兰本能地一躲，常年的打斗让他身体紧绷起来。
“嘿！别他妈碰我！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得给我个说法！”
一人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根麻绳，一言不发地逼近。
这不是传唤！这是抓捕！
自己犯事了，犯了大事！
“**！你们疯了！”伊姆兰怒吼一声，转身就想往房间里跑，想去拿藏在床垫下的刀。
但他刚一转身，一人己经扑了上来，勒住了他的脖子。
伊姆兰瞬间窒息，双脚离地，在空中乱蹬。
“唔…放…放开…”伊姆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首到他停止了挣扎，那人才松开了手。
另一人走上前，用麻绳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系了个死结。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的伊姆兰，把他拖出了自己的房间。
邻居们探出头来，好奇地张望着，但一看到这副情景，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紧紧关上了房门。
伊姆兰被塞进一辆车的后备箱。
“砰”
车门一声关上，世界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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