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玥的手伸进被子里,不过须臾,二人身下已是干爽一片。
他用下巴蹭蹭季无衣的肩,闷闷问道:“你昨日......在窗口耍的是什么东西?”
“昨日?哦,你说那个。”季无衣反手抱住辽玥的腰,像第一次在冰庐里薅凤凰的咯吱窝一样在辽玥背上摸来摸去,“那是皮影戏。人间的玩意儿,用兽皮或者纸面做的样子,再拿支架当作楔子来控制,控制的人就在背后唱词。我那个做得简陋,人间以此谋生的行家,花样可多,还要配乐呢。”
他微微偏头,对着自己肩上:“还想看?”
辽玥不做声。
季无衣吧唧在辽玥耳后亲了一口:“等着。”
说完就从床上爬起来,三两下胡乱套好衣裳跑下楼,没多久就提着个箱子上来。
这回辽玥不把他赶出去,他干脆拉过屏风,在屏风后边耍起皮影。
灯一挂,傀儡一架,季无衣也懒得去琢磨唱词,支棱着红衣小人大摇大摆走了两步,一转身,指着黑衣小人说:“季无衣!你是上辈子积了福!救过活菩萨!这辈子才让阿玥回头看你一眼!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从今以后!阿玥说什么是什么!叫你往东你不准往西!叫你赶鸭子你不准撵鸡!总之你要记住!阿玥全天下第一好!没人比他好!以后你就是丢了脑袋也不准丢下阿玥!忘了自己也不准忘了他!”
辽玥腿上盖着薄被,朝外坐在床上,聚精会神盯着季无衣耍的皮影,看小人指天指地的动作,又听季无衣在后面捏着嗓子拿腔拿调地教训人,一时入迷,不知不觉眸子里就带上几分笑意。
季无衣这时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高束的马尾落到肩上,嘴角咧到侧脸,眨眨眼:“阿玥,好看吗?”
辽玥的视线从屏风移到他脸上,定定看了好一会,才往下沉,沉到地上,又向上扫了季无衣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猝不及防问道:“其他人,你也这样吗?”
“啊?”季无衣一头雾水,“其他人?什么其他人?”
辽玥不说话。
季无衣见他不笑了,赶紧把手里的皮影往后一抛,跑到床边,坐在脚踏上抱住辽玥,仰头道:“我们家阿玥哪里又不开心了?”
辽玥低着头,和他对视半晌,手指微微一蜷,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
他说不出口。
辽玥总记着季无忧告诉他的,说这些乐子季无衣会给每一个人找,谁都不是独一无二。可一旦把这话问出来,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想要的有点多了,显得有些不知足。毕竟在季无衣出现以前,这些所谓的乐子,都从没有人给过他。又干吗有了一还想要二,有了乐子,还想要季无衣只制造独给他一个人的。
“......算了。”辽玥放在被子里的手握成虚拳,拇指不停掐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目光错开,“没什么。我说......皮影很好看。”
季无衣看着看着,却好像明白了点。
他低头吃吃一笑,慢慢起身,把辽玥扑倒在床上,鼻尖碰了碰辽玥的鼻尖,和对方挨得极近,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说:“我给阿玥的,是独、一、无、二、的。除了阿玥,谁都没有。”
他对着辽玥悄然发红的脸飞快嘬了一口,又笑道:“从今往后,我们家阿玥,什么都要独一份,好不好?”
“好不好?”他死死圈着辽玥,把人抱着摇了又摇,偏着脑袋撒娇似的问,“好不好嘛。阿玥说好不好?”
辽玥别开脸,被看穿心思后,脸越发的红。
季无衣贴过去:“要是好的话你就让我亲你一口。”
辽玥看他一眼,不说话。
季无衣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辽玥这副样子,心里慌张又故作镇定。他越别扭,季无衣就越是乐开了花。
于是恶从胆边生,一股脑往辽玥脸上胡乱亲,一口气不歇,亲了七八嘴,亲到辽玥皱着眉头推开他:“季无衣......哪有你这样亲的......”
季无衣停下,打趣道:“难不成干什么都像你一样,不是天雷开荒,就是蜻蜓点水,该轻的时候不轻,该重的时候不重?”
辽玥动作一顿,眼神黯下去。季无衣也止了话头,心叫不好,两个人都想起之前在楼下书房的事,这是又说错话了。
他赶紧往辽玥身上蹭蹭,用呢哝着哄孩子的语气哄道:“都怪我不好,老不会说话,害我们家阿玥自卑了。”
“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季无衣忍不住,又往辽玥脸上啃了两口,轻声跟人商量道,“阿玥啊,我向来是个没头没脑缺心眼的,在九天宗窝里横,最看不来人脸色,做什么也不在乎旁人生气还是高兴,许多时候得罪了谁也不知道。可你不一样,我不愿意像对旁人那样对你。你说整个神界都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似的人物,怎么到了我这就尽受委屈呢?”
辽玥眼神闪烁着,抿了抿唇。
“所以啊,”季无衣拿手指挽着辽玥的头发,一面玩,一面温声絮絮道,“以后我要是让你不开心了,生气了难过了,你别打碎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咽。我是个皮实的,你哪怕打我骂我,拿剑指着我呢,别一声不吭就离开。人家死刑犯被拷进狱里还有权利知道自己犯了哪条罪是不是?下次我再犯浑惹你不高兴,最起码你得让我知道。别让我像这次一样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错了,要不是在雪山遇到阿茵,背一屁股的债还不知道去哪还。以后心里想什么都跟我说,好不好?”
辽玥沉默了许久,小声应他:“好。”
季无衣心头还盘算着另一件事,当下瞅着辽玥脸色稍霁,便试探开口:“那跟我回九天宗好不好?我带你去见师父师娘,咱们再成一次亲,才算完婚。好不好?”
辽玥僵在他怀里。
季无衣隐隐不安:“怎么了?”
“你不是说,人界没有男子与男子成婚的?”辽玥半阖着眼,从季无衣的双臂间抽出手,拇指又抠着食指的指节,思忖一瞬,问道,“你师父师娘......能接受?”
季无衣一噎,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今人界龙阳之风也不算罕见,毕竟小荣就是在风月场里被他和师父救出来的。可也不是多上得台面,有这类癖好的富家公子也就把这种事当个消遣,真要谈婚论嫁,不管私下怎么风流,总归还是娶个女子在家里摆着。
季无衣虽不耻诸类行径,但大势如此,他再替人悲哀,也做不到把所有深陷泥沼的女子都给救上来。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事情看得多了,不敢麻木,只能在心里愈发规束自己,切忌因不公之事行者众便觉得理当如此。
如今他若要风风光光和辽玥成婚,反会被人看作异类。
他倒无所谓,只是不知师父师娘在不在乎。除了季无衣这个身份,再怎么说,他还顶着九天宗下一任掌门的名头。
他自己脸皮厚,特立独行也就罢了,可若是连带着九天宗被天下人侧目,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不怕。”季无衣说,“大不了被师父扫地出门嘛。”
九天宗掌门这个位置又不是非要他坐不可。
要不是季无忧从小到大贪玩懒散惯了,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及笄之时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答应师父接手掌门之位,这名目也安不到他季无衣的脑袋上。
反正九天宗品行兼优的弟子多得是,少自个儿一个不少。欺依\灵.午}爸\爸!午九灵h资`源
他和季无忧惯来都抱着这个想法,也不怪自己师父每次一谈到传位的事就对着他俩恨铁不成钢地唉声叹气。
辽玥没吭声。
季无衣也知道自己这法子根本算不得两全,真要他为了完婚就退出宗门,以辽玥的性子也不答应。
“阿玥,你别顾虑那么多。”季无衣劝道,“师父怎么想还不一定呢。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辽玥犹豫少顷,轻轻“嗯”了一声。
-
第二天一大早,季无衣就拉着辽玥下山。
辽玥问了一路,又是询问他前一天拉着辽茵下山做什么,又是问今天他们俩下山做什么,季无衣都神神秘秘,问就只说保密。
到了山下小镇,二人直直走向一家铺面很大的裁缝店,掌柜的一看季无衣就赔着笑迎上来:“哎哟!您来啦!”
季无衣问:“昨儿我要的衣裳可做好了?”
“哪能怠慢呐!”掌柜朝活计递了个眼色,后者往里间一钻,掌柜又笑,“连夜让四个绣娘绣出来的!花纹、尺寸全按照您的要求赶制,用的最好的丝线和锦缎,半点不敢有差错!”
说话间,伙计推了两个架子出来。
架子上撑着两件婚服,一件略长略宽些,但从袖口到衣领的滚边,外袍到内衬的凤纹,就连凤凰头尾的赤冠金翎,缝制的材料和位置都一模一样。两件婚服俱是男式,红底金边,颜色与辽玥身上的穿着近乎相同。
季无衣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又问辽玥:“怎么样,喜欢吗?”
辽玥将这婚服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目光舍不得挪开。
过了一会,他问:“阿茵陪你选的?”
季无衣一时语塞:“算......是吧。”
他为了选出和辽玥衣着相近的婚服布料,快到山下时让辽茵化出真身,把她揣在怀里进的城。所以在昨天掌柜的眼里,他就抱着只山鸡进店,在一堆红料子面前拿着鸡挨个比对,选了个跟鸡毛颜色最像的。
法子是直接点,不过管用就行。
两个人进里间换好婚服,正出来看合不合身,就听门外一道熟悉而高亢的女声响起:“季无衣?!”
季无衣闻声转头,门口果然是季无忧和莫长生。
他莫名其妙:“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还说呢!”季无忧大跨步走进来,一脸愤愤,“你倒是脚底抹油拍拍屁股找人去了,你知道你给我留下多大个烂摊子吗?!”
“我?”季无衣掸掸袖子,漫不经心道,“我走的时候有什么事没交代吗?”
季无忧抄着手,扫一眼他的婚服,又扫一眼辽玥身上的,白眼一翻:“交代了,你就是交代太清楚了!”
她原打算在季无衣面前大发苦水说尽牢骚来着,望了望辽玥,又生生忍住。
季无衣蹙了蹙眉:“你说吧。阿玥没什么不能听的。”
季无忧难以启齿:“你......确定?”
季无衣回她一个很确定的眼神。
季无忧叹了口气:“那天晚上你不是连夜走了吗,第二天我就照着你交代的跟我爹讲,你找媳妇去了。”
说到这,季无衣心里一咯噔,偷偷瞥了辽玥一眼。还好辽玥没什么反应。
季无忧继续道:“当时我娘也在,他们俩一听你找媳妇,还挺关心的。拉着我问是哪家的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什么模样......那,那我哪儿能答得出来啊?要我把这些说清楚,你先得找的真是个姑娘不是?”
她看了看辽玥:“我、我就一慌,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季无衣一瘪嘴:“出息。”
季无忧瞪他一眼,接着说:“这种大事,我爹娘能让我不说清楚就跑?后来下午的时候,我正让人去叫小荣呢,爹又来了,拉着我就问你媳妇的事。”
“我怎么办啊?我总不能骗他吧?”季无忧委屈,“我就先探了探他口风,问他......要是你跟,跟一个男人成亲了怎么办......”
季无衣瞧这人越到后边越小声,说到最后直接咬着嘴巴不开腔了,一着急:“你说啊,我师父说什么?”
“哪轮得到我爹说什么啊!”季无忧跺脚,“我一问完,就听后边叮叮哐哐响,扭头一看,一大帮师兄弟站门外呢!吓得剑都哗啦啦丢地上,里边......里边还有小荣......”
她欲言又止:“你知道小荣对你存着什么心思吧?”
季无衣一激灵,率先往辽玥脸上看。
果不其然,季无忧这话一出,辽玥脸色就不好看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暗示什么意思。
他往后一退,连忙指着季无忧撇清道:“你别胡说啊,小荣对我能有什么意思!大家不都是师兄弟吗!”
他瞅了瞅辽玥,又巴巴地补充:“我可清清白白啊,你别血口喷人,不该招惹的我半点都没招惹过。小......小荣他那是平时候被你们欺负惯了,就我对他好点,加上我又是把他从外边救回来的,人家才......才稍微,有那么一丁点亲近我,你可别歪曲我跟他纯正的师兄弟情谊。”
“得了吧,就你。”季无忧懒得搭理他,“少门内门外地拈花惹草我爹都能多活二十年。”
辽玥脸色更冷了。
“季无忧!”季无衣急赤白脸地辩解,“你爹少活二十年那能赖我头上吗?!那还不是赖你一天到晚不让他省心!我什么时候拈过花惹过草了?我干净着呢!玉珑雪山的雪都没我心思白!”
“好了。”辽玥淡淡睨了他一眼,对季无忧道,“然后呢?”
季无忧这才摆正脸,冲着季无衣说:“就算你不知道吧,那宗门上下总不能个个都跟你一样瞎啊?我爹都看出来小荣的心思了。那天那么多人站门外听着,他一来没台阶下,二来也老早在找法子断了小荣心里对你的念想。这不一急,就......”
“就怎么?你说啊!”
季无忧哎呀一声:“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你要是敢找个男的过门,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赶出九天宗!”
店里彻底安静下来。
一旁听墙角的伙计和掌柜全程张开了嘴就没闭上过。
长见识了。开个裁缝店长大见识了。
前一刻还以为是兄弟俩感情好一起成亲呢,搞半天是两兄弟要做夫妻。
久久没人敢开口说话。
直到辽玥平静的声音在店里响起:“若我扮作女子呢?”
几人齐刷刷看向他。
连莫长生都瞪大了眼。
掌柜和伙计下巴直接掉地上找不回来。
只有辽玥很坦然。
夫妻夫妻,不过一个称谓罢了,谁是夫谁是妻,谁嫁谁娶,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既然要到人间成亲,按着人间的规矩来未尝不可。甚至说不上委曲求全。
只是......
“别让阿茵知道就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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