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愕然:“大浪淘沙?请殿下详解?”
刘裕张开双臂,任由亲卫摘下大氅,解开腰带,摘掉风帽,就着亲卫端来的水盆呼噜噜洗脸、漱口,一边擦脸一边随意道:“大浪淘沙嘛,在时代的浪潮面前,总要淘汰一些杂质。”
“一如我在长安恐吓那些百姓、地主、士族那般,在改革之前把他们淘汰掉。”
“换到天下也一样。”
“我没兴趣拯救所有人,也没那么多精力孜孜不倦地宣传咱们这里有多好。”
“反之,合情合理地淘汰掉一部分人,为以后的施政铺平道路扫除障碍才是我想要的。”
“朔方一开始就这样,愿意留的留下来,不愿意的请离开。”
“五原、晋阳也都如此。”
“凉州、长安也如此。”
“以后其他州郡也不例外。”
“不强迫来,也不强迫走,让他们自行选择。”
“这个淘汰的过程,会比较缓慢,地盘越大,砂砾越多,过程越缓慢。”
“朔方发展快,是因为基础人口少,又有大量胡人奴隶充当免费劳动力。”
“其他地方不可能复制朔方速度,包括五原、太原。”
“凉州、长安以及其他更南边的州郡,推广速度只会更慢。”
“打天下易,治天下难。”
“文优啊,治理天下没有一劳永逸之事,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努力,便是推广土地新政这一项,就得数十年的努力。”
“因为想推广新政就要严格测量天下每一块耕田的位置、面积,把基础工作落实到位,而非一纸政令那么简单。”
“基础工作不扎实,再好的政令也是劳民伤财,还不如遵循旧制呢。”
说到这,把毛巾随手递给亲卫,坐下,半真半假地点点李儒:“所以啊,你来朔方这些天,净看热闹了,没看清本质。”
李儒顿时面红耳赤:“请殿下责罚。”
刘裕摆摆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要你来,就是要你学习,学习朔方这边的衙门运转模式。”
“你没发现吗?”
“朔方县县衙内这么多官吏,几乎没有耍嘴皮子的闲人,各曹大小官吏每天都在从事繁复但基础的工作。”
“就说税曹那边,从曹掾到书吏,每一笔税收都要登记在册,每天傍晚更要汇总,第二天一大早,昨日税收详情便会准时送到你案前。”
“不是他们多厉害,会写字会算加减法即可。”
“这些工作再繁杂再沉重,只要落实到位,无非是多招几个书佐的事儿。”
“但这些工作一层层传递到我手中,汇聚在一起,便是了不起的大事情。”
“让你来朔方,就是让你学习这种脚踏实地的作风。”
“……”
刘裕聊天一样教训李儒。
李儒听得冷汗淋漓,又心服口服。
这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的角度,乍一听很离谱,细细琢磨却完全合理。
忍不住束手而立:“臣懂了!”
“主公这才是真正的整顿吏治,从主官到胥吏,彻底杜绝闲人。”
“也对,以前的县衙内,无论官吏,一年有大半年在县衙内喝茶聊天赌博耍钱,唯一的任务就是传达州郡里下发的命令,全是金贵人。”
“可在朔方,却完全相反,好像那些百姓商贩才更金贵,县衙里上上下下反而要为他们来回奔走。”
“这,这……”
李儒说到这里,忽然毛骨悚然。
这便是喊了几百年的“民贵君轻次社稷?”
好像自从这个概念提出,唯独殿下当作真理并且成功落实到郡县的治理中。
可是,这,不合理啊!
当官图什么?
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
可在朔方,升官发财不见着,反而一个个忙得脚打后脑勺。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求什么?
只有一腔热血,终究难以持久。
刘裕听到李儒的提问,露出满意的笑容:“文优能想到这一层,可见对人性有深刻的了解。”
“至于当官求什么,明面上自然是求个青史留名,求个国泰民安,求个一展胸中才学。”
“实际上嘛,自有特别的待遇。”
特别待遇?
我怎么没有?
李儒忍不住追问:“殿下,特殊待遇是指……”
刘裕笑道:“稳定且丰厚的俸禄算不算?较高的社会地位和荣誉感算不算?可以传承的爵位算不算?教育医疗方面的优待算不算?”
“何况还有许多隐形福利,别跟我说这些个当官的人人都能做到两袖清风。”
“身居高位,都不用刻意贪污,所过之处自然有许多见不得光但合情合理的金银流进他们的袖口。”
“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杜绝。”
“水至清则无鱼,我也从未想过打造一个绝对清廉的官场。”
“我要的是……一个能贯彻我的命令并且能干实事的官场。”
李儒无言。
这话不好听,但真实,真实到有些残忍。
但这就是世界最真实的模样。
刘裕点到为止,拍拍李儒的肩膀:“走,去朔钢转转,你还没去过吧?”
李儒听到“朔钢”二字,顿时苦笑:“臣无权限接触朔钢与朔纸两个工坊。”
刘裕哈哈大笑:“工坊不好听,小家子气的,那叫朔方钢铁集团与朔方纸业集团。”
李儒听到“集团”二字,又低声呢喃:“集团?”
“集众之团?”
“引军事术语到民生领域?”
“好形象!”
“殿下命名,总是如此别出心裁又万分贴切。”
刘裕又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具体命名以后再说,现在还用不着名字。”
真要命名,那就要确定产业的归属问题,归个人?归官府?
仔细追究,又得把《公司法》提前搬出来。
先这么糊里糊涂地经营着。
待法律健全,从底层铺开之后再处理这些产业。
反正这些产业不会长腿跑了。
而且现在是绝密产业,除了他自己、荀攸、田丰、高顺、张辽外其他人连靠近的资格也没有,包括李儒、贾诩。
两座工坊都在朔方城内,在城南,各占一半地盘,建造有围墙,围墙高度几乎与城墙相当,有士兵全天候巡逻,围墙内还设有敏感岗哨,总兵力三千人,分三班倒。
刘裕领着李儒到大门口,挥挥手,让亲卫留在大门外,只领着李儒进去。
他刷脸能进。
但李儒却依然被搜了身。
李儒苦笑:“殿下,有您在,臣也要搜身,这也太严格了吧?”
刘裕笑道:“文优啊,人心难测,而制度则不然,严格执行既定制度才能最大程度避免意外。”
李儒依旧有点不适应:“臣孤身一人,何需防范?”
刘裕反问:“若你在袖中藏一袖箭,接近工坊重要技术人员后突下杀手,你能想象到那些后果吗?”
又指指工坊内来来往往的工匠:“这些人看似不起眼,可对我军的意义却极重要,比韩当、周泰那般猛将价值更高,其中技艺高超者一人能抵数万精锐!”
“这两座工坊中,这类工匠有数十人。”
“现在,你再说一遍,要不要加强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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