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幽光黏稠得如同实质，仿若两盏惨绿色灯笼悬在黑暗深处，将苔藓藤蔓的轮廓都压得模糊变形。冰冷、滑腻的视线缠绕在两人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寒栗。
陆离的呼吸卡在喉咙里。
手背的鳞纹骤然滚烫，像烙铁按进皮肉，一股蛮横的“饿劲”再次冲顶，首指污水池边那具还在抽搐的巨大鼠尸。
右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灰黑气流丝丝缕缕逸散，空气里弥漫开铁锈与腐烂混合的腥气。
“操！”苏小七低骂一声，沾满污泥的扳手狠狠砸在陆离脚边的铁管上，发出刺耳的“铛”响。火星西溅。
“你他妈想死别拉上我！那玩意儿是你能惦记的？！”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撕裂般的恐惧和愤怒，眼珠子却死死盯着高处那两点绿光，身体绷得像拉满的硬弓。
仿佛被那声金属撞击惊醒。
铁梯尽头，浓墨般的黑暗蠕动了一下。
【嗤啦——！】
一股浓稠腥臭的墨绿色黏液，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肉气息，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下！
目标正是两人立足的污水池边缘！
【闪！】
苏小七厉喝，同时矮身一个狼狈的翻滚，沾满油污的工装擦着湿滑的苔藓地面，险之又险地避开。
黏液砸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滋啦”一声，混凝土瞬间腾起刺鼻的白烟，竟被腐蚀出一个浅坑！
陆离被那声厉喝和手背的灼痛拉回一丝神志，几乎是凭着手术台上锻炼出的极限反应，猛地向后仰倒！
墨绿黏液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腥风刮得脸皮生疼，几滴溅射物落在袖口上，布料瞬间焦黑卷曲，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呃！”陆离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管道上，震得五脏六腑翻腾。
眩晕感更重了，脑子里仿佛塞满了滚烫的沙砾。那股源自鳞片的诡异“饿劲”被死亡的威胁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求生本能。
“祖宗醒了！跑！往水池子对面！”
苏小七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她从地上弹起，看也不看陆离，像只受惊的狸猫，手脚并用地扑向污水池对面那堆锈蚀的机器残骸。
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撬门时的游刃有余。
【噗嗤！噗嗤！】
更多的黏液炮弹般砸落！幽绿灯笼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压。
陆离咬牙撑起发软的身体，肺部火烧火燎，吸入的绿色荧光粉末似乎开始发作，视野边缘泛起诡异的色彩晕圈。
他踉跄着扑向苏小七的方向。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粘稠的污水成了最大的阻碍，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和烂泥的混合物上。
【哗啦！】
又一团墨绿黏液砸在他身侧不到半米的水池里，污水剧烈翻腾，白沫裹挟着刺鼻毒气汹涌弥漫！
陆离眼前一黑，强烈的窒息感扼住喉咙，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这边！钻过去！”苏小七己经窜到那堆锈迹斑斑、如同巨兽骸骨般的机器残骸后面，指着机器底部一个被扭曲钢板半掩的狭窄缝隙吼道。
缝隙后面，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涌动，通向更深邃的黑暗。
陆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缝隙前。缝隙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挤过，边缘锋利的金属断面如同獠牙。
“快！”苏小七焦躁地催促，眼睛死死盯着高处。
那两点绿光正顺着铁梯缓缓向下移动，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
黏液砸在机器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坑洞。
陆离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恶心和眩晕，侧身就往缝隙里挤。冰冷粗糙的钢板边缘狠狠刮擦着肩膀和肋骨，工装被撕裂，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手脚并用，硬生生把自己塞了进去。
狭窄的空间带来强烈的幽闭感，混合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接住！”苏小七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她没立刻钻入，而是反手从后腰工具带里飞快地摸出两个东西，塞进缝隙。
陆离下意识接住。
入手冰凉沉重，一个是他熟悉的手术刀柄，只是刀刃部分被粗暴地磨过，显得异常锋利；
另一个是个巴掌大小、绿锈斑斑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繁复扭曲的纹路，指针微微颤动。
“拿着防身！罗盘指路！往风大的地方爬！别回头！”苏小七语速快得像打枪，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呢？”陆离在缝隙里艰难地扭过头，嘶哑地问。
“老娘断后！少废话！”苏小七啐了一口，脸上却只有一种近乎凶狠的专注。
她猛地从工具袋里又抽出一把磨尖的螺丝刀，反手狠狠扎进旁边一根锈蚀的粗大管道！
【呲……！】
一股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蒸汽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也暂时阻隔了高处投射下来的冰冷视线。
“走啊！”苏小七的吼声在蒸汽的嘶鸣中传来。
陆离心一横，不再犹豫，攥紧冰冷的手术刀和罗盘，朝着缝隙深处气流涌动的方向拼命爬去。
身后传来金属被巨力撞击的恐怖巨响，以及苏小七尖锐的东北腔怒骂：“瘪犊子玩意儿！尝尝这个！”接着是某种小型爆炸物的沉闷爆响和巨兽吃痛的嘶鸣！
通道狭窄、曲折、漫长。
陆离只能依靠罗盘指针微弱的指向和那丝越来越明显的气流判断方向。
手背上鳞片的灼热感在爬行中并未消退，反而随着他每一次用力、每一次吸入污浊的空气而隐隐脉动，像一颗埋进皮肉里的异种心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那庞大生命带来的压迫，苏小七如同在刀尖跳舞般的惊险闪避，还有那非人嘶吼中蕴含的暴怒。
爬！
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肩膀和肋骨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吸入的蒸汽和荧光粉末让眼前景象扭曲晃动。但他不敢停，苏小七用命给他撕开的口子，停就是死！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气流陡然增强，带着浓重的汽油、尘埃和铁锈味。一丝微弱的光线从缝隙尽头透入。
有出口！
陆离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挪动。尽头处是几根交叉断裂的粗大管道，勉强构成一个容人钻出的洞口。他手脚并用，带着一身污泥和擦伤，狼狈地从洞口滚落出去。
【扑通！】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头顶不再是密闭的管道，而是高耸空旷的黑暗。
几缕惨淡的光线从远处高大的卷帘门缝隙透入，勾勒出巨大空间的模糊轮廓——堆叠的废弃车辆、蒙尘的工具架、散落一地的零件。
空气里弥漫着地下车库特有的阴冷霉味和淡淡的机油味。
他出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管道迷宫爬到了地下车库！
陆离剧烈地喘息着，靠着冰冷的轮胎瘫坐下来，浑身脱力，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手背鳞纹的灼热感在脱离险境后缓缓退潮，但留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虚，仿佛刚才那股爆发消耗的不是力气，而是某种更本源的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手中的青铜罗盘。
盘面古朴，中央指针是一根纤细的青铜针，此刻正微微颤动着，指向车库深处某个方向。盘面边缘，几个极其古老的象形文字在微光下若隐若现，其中一个，像一只半睁的眼睛。
“陆医生？陆医生！你搁这儿挺尸呢？”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喘息和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陆离猛地抬头，手术刀瞬间横在胸前到慢慢放松呼气。
他只见只见苏小七正从旁边一辆破旧面包车的车底钻出来，动作依旧敏捷，但明显狼狈了许多。蓝色的工装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沾满黑绿色的污垢和暗红色的血迹，不知道是怪物的，还是她的，是不是需要包扎。
她的口罩不知何时弄丢了，原本应该是白净的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露出一张沾着污泥却难掩清秀的脸，此刻那双圆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带着劫后余生的凶狠和疲惫。
“没死透吧？”她几步窜到陆离身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动作带着一种野性的粗粝感。手指冰凉。
“还…还行。”陆离嗓子哑得厉害。
“命挺硬。”苏小七咧了咧嘴，扯动嘴角的伤口，疼得她“嘶”了一声。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大多是擦伤，只有左臂外侧一道较深的划痕还在渗血。
她毫不在意地从破工装内衬撕下一条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动作麻利地扎紧止血。“那祖宗皮糙肉厚，螺丝刀扎上去跟挠痒痒似的，白瞎了老娘一颗自制的‘二踢脚’！就听个响，崩掉它几块皮！不过蒸汽够劲儿，够它迷糊一会儿了！”
她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眼神却像受惊的野兽，不断扫视着车库的各个阴影角落。
手电筒早不知丢哪了，两人只能借着卷帘门缝隙透入的微光勉强视物。车库深处一片死寂，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
“这是哪？”陆离撑着轮胎站起身，肋下的旧伤和肩背的新伤同时作痛，让他吸了口冷气。
“B2车库西区，挨着设备层。”苏小七压低声音，猫着腰，指向不远处，“看那边！”
陆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几辆堆叠的废弃汽车中间，赫然停着一辆厚重的黑色SUV。车身上布满了灰尘和撞击的凹痕，前挡风玻璃裂成了蛛网状。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后备箱——盖子扭曲变形，被暴力撬开一道缝，里面似乎塞着一个银灰色的、约莫行李箱大小的金属密码箱！
箱体上喷涂着一个醒目的、被刮花了一半的红色标志：07。
“07…”陆离看着密码箱，手背上的鳞纹再次隐隐发烫，他的瞳孔微缩。手术前院长含糊其辞的话语以及很多碎片瞬间在他脑中碰撞！
“好东西啊！”苏小七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像发现了宝藏的耗子，之前的恐惧和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纯粹的兴奋和贪婪。
“启年生物实验室的转运箱！防护等级贼高！里面指不定装着啥硬货！带走赚一笔…”
她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吼——！！！”
一声饱含痛苦与暴怒的非人嘶吼，如同闷雷般从他们刚刚爬出的管道口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金属被巨力疯狂撕扯、扭曲、崩断的恐怖巨响！整个车库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那怪物追出来了！ 而且比预想的更快！
苏小七脸色瞬间煞白，亢奋被惊惧取代。“妈的！阴魂不散！”
几乎同时，陆离手背上那片鳞纹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燃烧起来！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扭头看向SUV后备箱那个07号密码箱。
“小心箱子！”他嘶声预警。
但己经晚了。
就在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和金属撕裂声达到顶峰的刹那——
【嗤啦！】
一道惨绿色的、如同强酸般的粘稠液体，如同毒蛇的信子，从那堆叠汽车顶部的阴影里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目标首指正扑向SUV后备箱的苏小七！
那阴影里，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潜伏着一只体型稍小、但浑身覆盖着同样青黑硬壳的怪物！
它像一只巨大的、畸形的壁虎，倒吊在车顶钢梁上，细长的尾巴末端，正滴落着与那“祖宗”同源的墨绿毒液！
那两只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冰冷的光。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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