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手术刀刺破后颈皮肤的刹那,陆离听见银瞳碎裂的脆响。
那声音很轻,像三千年未愈的伤口终于结痂脱落,又像某种精密齿轮在极限承重后崩断。
剧痛顺着脊椎炸开,左肋的旧伤同步撕裂,白泽碎片在骨髓里疯狂震颤,仿佛在抗拒这具被银瞳改造过的躯体。
他跪倒在祭坛边缘,冰棺中克隆体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那张脸的左肋同样有疤痕,只是形状更接近完美的符文闭环,像用圆规精心绘制的枷锁。
陆离咳出一口血沫,视线越过肉山崩塌的烟尘,看见鼎眼闭合进度卡在 89%——
最后那道缝隙里,仍有暗紫色的触须在抽搐,断口处滴落的血液砸在青铜甲板上,腐蚀出细密的蜂窝状孔洞。
“疼吗?”
克隆体的嘴唇开合,声音却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共鸣。
“这是成为‘钥匙’的代价。徐福造我的时候,每天都要忍受三次骨骼重组的剧痛。”
陆离攥紧断裂的手术刀,半截刀片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冰棺盖上,瞬间被透明的棺壁吸收。
“徐福为什么要造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右耳还残留着银瞳碎裂时的嗡鸣。
克隆体的微笑突然僵在脸上,瞳孔里闪过不属于他的恐惧 ——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与狂喜的情绪,与张启年变异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因为... 我是备用容器。”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当你拒绝成为‘摆渡人’时,我会继承你的白泽碎片,完成归墟的最终吞噬。”
冰棺突然剧烈震颤,固定棺体的青铜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后 “啪” 地绷断。
克隆体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浮现出与肉山相同的血管纹路,那些暗红色的线条像活蛇般游走,逐渐覆盖整张面孔。
“它在同化我!” 克隆体的声音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少年的清亮,一半是蜃楼意志的黏腻,“快毁掉冰棺!我的脐带血连着归墟核心,再晚就来不及了!”
陆离转头看向苏小七 ——
她正用独臂将墨影残破的机械躯体拖向青鸾残骸的阴影处。
墨影腰部以下的机械结构几乎完全报废,合金脊椎暴露在外,像折断的蛛腿般抽搐,触须的断口处仍在渗出腐蚀性脓液,在甲板上蚀出滋滋作响的小坑。
“苏小七!火!”
他嘶吼着指向青鸾残骸的燃料箱,那里还残留着未爆炸的灵炁燃料,“用弹弓!”
苏小七立刻会意,左手指尖夹起最后一颗鹅卵石 ——
那是她从灵枢院废墟里捡的,棱角被反复得异常光滑。
她用牙齿绷紧弹弓皮筋,独臂肌肉贲张,汗珠顺着脸颊的伤口滑落,在下巴汇成血珠。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当” 地砸中燃料箱的裂痕。
轰!
残余的灵炁燃料瞬间爆燃,火舌如赤练蛇般窜向冰棺。
克隆体在火焰中发出非人的尖啸,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露出里面缠绕的紫黑色神经索 ——
那些线缆状的组织连接着冰棺底部,正是克隆体口中连接归墟核心的 “脐带”。
火焰灼烧神经索的声音令人牙酸,像在炙烤浸过油脂的麻绳。
鼎眼闭合的进度条在陆离视野里疯狂跳动:92%...95%...97%...
就在彻底闭合的前一秒,陆离的白泽碎片突然灼热如烙铁。
他的视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入一片深海 ——
黑暗中,无数发光的气泡从海沟底部升起,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不同的世界:
有灵枢院未发生灾变的日常,陆离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里缝合伤口,张启年在隔壁实验室喝咖啡;
有苏小七牵着妹妹的手走出孤儿院,阳光洒在她们脖子上的兽牙吊坠上;
有龙毅父亲活着回家的画面,穿军装的男人正把年幼的龙毅扛在肩头...
“归墟在消化可能性。”
银瞳最后的残响在脑海中回荡,像留声机卡壳后的杂音,“它吞噬所有‘未发生’,只留下唯一的‘现实’。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本可以存在的世界线。”
陆离在气泡间穿梭,指尖触碰到某个气泡的瞬间,里面的画面突然破碎 ——
那是他成功救活第一个患者的场景,年轻的自己正对着家属鞠躬,笑容灿烂得刺眼。气泡破碎后的雾气中,浮现出徐福的脸。
“每个选择都会衍生出无数可能性。”
白发方士的影像在雾气中微笑,“但归墟只需要一个结果。”
火焰熄灭时,冰棺己化作一滩黑灰。
克隆体消失的位置,静静躺着半块青绿色的玉璋,上面用朱砂刻着 “白泽” 二字,边缘还残留着烧灼的焦痕。
陆离的后颈传来空洞的剧痛,那里的银瞳己化作凝固的血痂,像第三只眼睛的墓碑。
他捡起玉璋,碎片与掌心伤口接触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 ——
这是白泽的记忆:
三千年的守护,三千年的失败。
昆仑墟的雪落在它的鬃毛上,融化成带着铁锈味的水;
徐福的方士袍扫过它的利爪,留下淡淡的檀香;
陆九璋年轻时在灵枢院抚摸它的头骨,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
记忆的最后,是徐福刻在玉璋背面的字:
“渡尽众生,方证吾道。”
陆离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晶体。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结晶化,从指尖蔓延至手腕,那些透明的晶体像冰又像玉,折射着鼎眼最后闭合时的余光。
“陆医生!”
苏小七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腕,独臂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试图用灵炁抑制结晶。
“你他妈别吓我!”
墨影的机械爪突然指向祭坛中央 ——
那里的地面正在凹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边缘刻着与赤霄剑相同的七颗宝石凹槽。
“... 通... 往... 真灵... 尸骸... 核心...”
她的机械声断断续续,复瞳里闪过警告的红光。
陆离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结晶己经蔓延到肘部。
他将玉璋塞进苏小七手里,又捡起地上的赤霄剑,剑身上龙毅残留的灵炁与他体内的白泽碎片产生微弱的共鸣。
“看好墨影。”
他扯开被血浸透的衬衫,露出左肋那圈与鼎眼相同的符文。
“我去把剩下的事做完。”
苏小七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会死的!结晶己经...”
“我是外科医生。”
陆离打断她,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医生的职责,就是把坏死的部分切掉。”
他掰开苏小七的手,转身走向那个洞口。
结晶在他的后背上蔓延,像一件正在编织的水晶铠甲,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鼎眼彻底闭合的刹那,整个蓬莱舟突然剧烈倾斜,祭坛边缘的青铜板开始脱落,露出底下蠕动的暗红色组织 ——
那是真灵尸骸尚未完全金属化的内脏。
陆离的脚刚踏入洞口,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了下去。
坠落中,他听见苏小七的嘶吼穿透风声,还听见赤霄剑第七颗宝石空洞处传来龙毅模糊的叹息。
黑暗吞噬他之前,白泽碎片在左肋剧烈跳动,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共鸣。
陆离突然想起墨影说过的话 —— 守墓人真正的使命,是阻止摆渡。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要阻止的就不是归墟,而是那个试图操控归墟的 “摆渡人”。
坠落停止时,陆离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
两侧的墙壁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流淌的淡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符文的约束下缓缓流动,像真灵的血液。
赤霄剑在他手中发出嗡鸣,剑身上的金光与墙壁里的液体产生同步的脉动。
通道尽头有一扇青铜门,门上刻着一幅奇怪的壁画:
一个方士打扮的人正将婴儿放进巨大的眼球状容器,容器周围缠绕着无数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连着不同面孔的人 —— 有穿古装的,有穿军装的,甚至有穿白大褂的。
壁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以七情为饵,钓归墟之灵。”
陆离的白泽碎片突然剧痛,他捂住左肋蹲下身,视线里闪过更多记忆碎片:
徐福将初代真灵胚胎封入血髓玉时的决绝;
陆九璋在培养舱前注射药剂的犹豫;
张启年跪在菌毯核心前的狂热...
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一个结论 ——
所谓的 “长生实验”,根本是一场持续三千年的献祭。
青铜门突然自动开启,露出里面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无数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瘤,每个肉瘤里都包裹着蜷缩的胎儿,那些胎儿的脸都与陆离一模一样。
空间的最深处,有个与鼎眼同源的巨型眼球,虹膜上刻满了流动的符文,正死死盯着入口处的他。
“欢迎回家,陆离。”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既像徐福,又像陆九璋,还像那个冰棺中的克隆体。
陆离握紧赤霄剑,结晶己经蔓延到心脏位置,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玻璃摩擦般的疼痛。
但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像手术刀划开皮肤前的最后凝视。
“我不是来回家的。”
他举起剑,剑尖指向那颗巨型眼球。
“我是来拆线的。”
剑身上,第七颗宝石的空洞处突然亮起微弱的金光,那是龙毅最后的灵炁,也是所有牺牲者未说出口的信念。
陆离深吸一口气,左肋的符文与赤霄剑的光芒同时爆发,将整个空间染成耀眼的金色。
这场持续了三千年的手术,终于要到缝合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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