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江书辞在郑教授那里就只剩下了一节课。
31号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恰逢是个周五，要连着放假的。郑教授作为一个在山海大学地位颇高的返聘教授，哪有放假还加班的道理？
所以周三下午的那节课，就成了参加SCC比赛成员们今年最后的一堂课。
郑教授照例是要讲试卷的。
只不过比起刚开始时候只是学习理论知识，如今大家除了学理论之余，郑教授也开始指点他们做实物了。
学理工科要么泡在实验室里要么泡在图书馆里，怎么样都无法避免动手实操的。
大四的两位前辈时间不多只负责写论文和翻译，可那是历届队伍约定俗成的内部的事情，跟老师怎么授课没关系。
所以照例实验课都是全员到齐，就算是练习的实操对吕良和周薇俩人没什么用处，也得坐在教室里一块听。
临近下课，郑教授安排了半小时的自习，然后口头上说今年的课程马上就要结束了，最好是给大家做个总结。
就美其名曰“谈谈心”，去了办公室，逐个把队伍里的人叫去谈话……因为大三那边的校领导有事情要忙，所以曲云舒和苏小易临近下课就先离开了，只剩了他们四个人。
先去的自然是大四的两位学长和学姐。
曹桂华伸了个懒腰跟江书辞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问、江书辞回答。
交头接耳的时候，曹桂华还不忘了时刻绷紧精神注意门口的动静。
一旦门口有什么异动，他就会立马缩了脖子，正襟危坐开始假装做题认真。
大有种小学生害怕班主任的感觉……
没办法，谁让曹桂华生性就是胆小，生怕在老师心中留下生么不好的印象呢？
“江书辞，没看出来啊，你跟曲学姐关系这么好。”
曹桂华很羡慕：“现在全校几乎都知道了学姐圣诞节那天去给你送礼物了……我们班的男生聊起来就是羡慕俩字。偶尔还会跟我打听你，托你的福，这几天找我聊天的人都多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
寻常来说，怕老师、怕校规的书呆子可不会有什么好人缘。
“不过你放心，我的嘴很严实的，不该说的我一个都没跟别人说过！”
曹桂华举着手发誓。
江书辞见状就笑了笑，：“我跟学姐之间也没什么不该说的。”
曹桂华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庆幸道：“原本我真以为曲学姐谈恋爱了呢！结果原来是给你送礼物的……曲学姐后来都跟我们说了，就是为了庆祝你英语四级通过。”
江书辞摆了摆手：“成绩还没出呢。”
虽然他也感觉十拿九稳，但人总要谦虚的。
曹桂华又说：“早晚的事嘛！就是不知道谁传的谣言，曲学姐是给男友买的衣服……还好曲学姐还没到了名花有主的地步。”
就算是关系还不错的、同一个队伍的队友，曹桂华也不认为江书辞真的跟曲云舒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们更愿意相信近水楼台先得月，江书辞是因为对队伍比较重要又过了四级，所以曲云舒才会对他上心，其实俩人除了上课，说不定私底下都不联系呢！
就像人们更愿意相信张麻子的脸上真的有麻子。
江书辞心里乱乱的，他当然知道自己跟学姐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队员跟队长的关系了。
可他觉得只有自己单方面这么认为，一旦让学姐察觉到俩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僭越，便会立马倒退回去。
曹桂华跟江书辞聊的差不多了，就开始聊元旦放假去哪玩。
江书辞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元旦要跟温且惠去京川，但又不会撒谎，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教室门突然响了救了他。
只见曹桂华跟做贼被抓了似的，刷的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然后皱着眉头打量着面前的课本，嘴里咬着碳素笔的笔杆，一副正在啃难题的样子。
结果进来的是吕良和周薇，曹桂华这才长出一口气。
“原来是学长学姐回来了，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郑教授呢。”
话说到一半，曹桂华觉得气氛好像不对劲。
怎么吕学长平时一直乐呵呵的，现在却表情凝重呢？
他冲着江书辞招了招手：“江学弟，下一个到你了，郑教授让你去办公室找他。”
江书辞起身离开了教室，吕良就在门口等他。
周薇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就先去回教室了。
“怎么了？”江书辞也不是个傻子，知道吕良特意在门口等自己，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学长有事情找我？”
“我刚从郑教授那出来。”吕良面色凝重地说：“郑教授问我介不介意少一些面子上的荣誉，多一点实惠。”
江书辞闻言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吕良紧接着回答：“郑教授那意思好像是问我介不介意被后辈管着……就是让你们当队长。”
江书辞就更懵了：“队长不一直都是大三担任吗？虽然我平时都叫学姐，但学长你再怎么说也是大四了，曲学姐也得叫你一声前辈的。”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吕良压低声音，用手指了指江书辞的胸口说：“郑教授是想在大二里面选一个人接替曲学妹当队长……而且我觉得你的赢面比曹学弟大多了！”
江书辞闻言立马皱起了眉。
吕良就知道他终于听懂了。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他和曹桂华谁更优秀。
而是郑教授真的要开始着手撤销曲云舒的队长职务了！
他可不管曲爸给哪位校领导送了礼，给院里的哪个院长又常常表示慰问。
一个放眼整个国内学术界都是泰斗的存在，还真看不上京川一个地方富豪的面子。
在郑毅眼里就事论事。
学生时代成绩说话，这个成绩不光是分数，更接近于“本事”。
郑毅觉得曲云舒最近状态不行，那就给能行的人让路。
自己都下场给学校做大赛培训了要是还拿不到个好名次，说出去多丢人？
区区本科竞赛而已。
所以不行就换人，郑毅的逻辑就这么简单。
江书辞没跟吕良多聊，赶忙去了教导处。
今天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堂集中实验课，大多数老师结束了课程都已经回家去了。
就剩郑毅还在办公室里忙活。
以前还会有他的爱徒赵维山老师一起，现在赵老师被调去了首都大学出差，于是电信院里最勤快的居然变成了返聘的老教授。
“报告。”
“进。”
一板一眼的规矩，是这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教授几十年来的习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江书辞推门走进教导处，郑毅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他的电脑关着……一般用不上那个，正在手写接下来元旦大家能用到的试卷。
卷子手写之后复印，就是专属于他们六个人的测验。
几个月来雷打不动，郑毅已经不知自己出题、手写了多少份字迹工整的试题了。
这份认真跟江书辞真的很像……
或者说是江书辞很像年轻时候的郑毅。
认真又有热情，对科研有着追求。
这或许也是郑毅很喜欢江书辞的理由之一吧！
“今年最后一堂课，感觉怎么样？”郑毅放下手里的杯子和笔，转动椅子看向江书辞：“坐下说。”
刚才那俩学生进来都是站着说完站着走的。
郑毅愿意跟江书辞多聊一会。
这孩子，说不定能成为他郑毅的关门弟子。
江书辞坐下以后实话实说：“有些地方还是跟不上，看不懂……好像按比例来说，跟第一天上课没什么区别。”
郑毅闻言轻笑两声：“这是对的，我一直在控制着你们的进度，做到试题会一半学一半。你不觉得越来越难，反倒感觉原地踏步，说明你才是进步最快的那一个。”
他以前是尽量不会夸赞江书辞的，骄兵必败，他想让江书辞时刻保持谦虚，不要被自己的夸奖弄得沾沾自喜。
或许是今年年尾了，做总结就说两句真话。
也或许是江书辞真的很优秀，优秀到郑毅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那俩大四的，可是跟我抱怨试题越来越难了，花在做题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郑毅手指点在桌上的试卷上，无声笑着。
江书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一直等郑教授的下文。
“你愿不愿意当队长？”
“不愿意。”
“说说理由。”
不管是江书辞还是郑教授，似乎都对对方说的话没什么出乎意料的感觉。
平静地交谈、两个人的情绪都稳定的可怕。
江书辞是因为来之前跟吕良聊过了，心里有了个底。
郑毅则是都老成精了，一辈子识人无数，要是连自己学生的欲望和性格都看不清摸不透，那还了得？
以这半年来跟江书辞的接触和认识，郑毅一猜自己提出这打算，江书辞就会拒绝的。
所以他更想听江书辞的理由。
江书辞就蹙了眉，直截了当：“咱们学校历届参赛队伍，都没有大二学生当队长的先例。”
郑毅也很直接，说话一针见血：“那是因为以前的大二就是不如旁人，要我说他们都不配参加比赛……大二能学什么？去了混个履历罢了。”
“但是你不一样，江书辞。”
他看向江书辞的眼神满是欣慰：“其实你现在写篇论文就可以本科毕业了，保研本校哪个教授都会收你的……当然了，你想来我这……得先把比赛过了。”
郑毅的虽然知道江书辞有本事，但他不想让江书辞太轻松就做到一切。
至少他要让江书辞去见见世面，去跟全国的天才过过招，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到那时如果他真的能拿个名次回来，郑毅是愿意收他的。
说这么多，言外之意就是“江书辞你本事不比别人差，这个队长有能力者居之。”
那么就正好引出来了江书辞第二个不愿意。
“我觉得学姐当队长挺好的。”
“这也是你不想当队长的理由？”郑毅问。
江书辞点头。
“那你过来看。”
郑毅冲着他招了招手，然后把批改的、曲云舒的试卷给他看。
江书辞看不出什么来，因为他感觉跟很久之前看过的学姐的试卷差不多……
甚至可能比前一阵学姐状态很差的时候，还要好一些。
但郑毅不这么认为。
“你们都在进步，你是最快的，其他的人多一点少一点不明显，但总的来说都在往前走……唯独她，这小姑娘在退步。”
江书辞据理力争，自然是要给学姐说话的：“比之前那一阵已经好一些了，学姐她在调整。”
“你是想说她也在进步？”
郑毅冷酷地摇头：“退步慢了居然也能算是进步，对自己要求太低了！你们对她的要求也低了！”
“她这个水平，现在从大四里面找比她强的有很多。不把你换了是因为你比多数大四学生还要强，不把另一个大一小胖子换了，是因为他在努力……在我这，努力大于天赋，因为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郑毅说的很认真，看得出来他很痛恨那些不珍惜自己天赋的人。
“颓废太久会被收回天赋。”他说：“这个队长就算你不当，我也会选其他人来当。顺位往下罢了，我说过，有能力者居之，你不要那就给大四那个男的，他不要就给女孩，再不要……”
郑毅眼神一禀：“我重新挑一个人进来，补充缺口。”
江书辞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补齐缺口，补齐谁的缺口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有些着急：“老师，您再给学姐一次机会！马上元旦了，元旦之后，我保证元旦之后学姐一定能调整好状态的！”
“如果不能呢？”
郑毅很冷酷无情，他的眼里可没有儿女情长。
江书辞很艰难，不想把这话说出口。
因为他觉得这不公平，因为自己而决定学姐的去留。
最后还是郑毅拍了板……他现在完全有这个权利。
自从接受这支队伍以后，他的话就算校长来了也不好使。
“元旦之后我再给她一周的时间，两次课堂的课后试卷，如果还看不到明显改观，我丑话说前头。”
郑毅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我找人换她！”
江书辞觉得胸口有些闷，一种无形的压力包裹住了他。
就算是同时面临四级和追上队伍同伴那一会，他的压力都没这么大……
难道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学姐从自己身边被替换掉？！
绝对不行！
江书辞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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