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
一声枪响能在这漫长的隧道中延伸出去很远，很长，仿佛跨越了无穷时光，抵达应该许诺的另一端。
嗒哒。
黑色的不明物质向着隧道的墙壁之下滴落，因为出膛的子弹而化作为了溅射在边上的一抹奇幻色彩。
秦韶雪在一阵光辉里面解除了变身的装束，伸手在自己的眼角边上摸了摸。
可那并不是在抹去泪水，仅仅是将溅在了脸上的那脏污抹去。
“走吧，去海边，这里上去的话...大概只需要走一段小巷，就可以看到海了，还有那栋房子。”
看着边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缪予，秦韶雪开口道。
“这里就这样放着吗？”
看着四溅分散的那黑色的物质，缪予迟疑了一会儿。
“她...应该是韶雪你的熟人吧，就这样的话，真的没有问题吗？”
地铁，少女，灾兽，死亡。
无序无关的事物因为命运的巧合缝合在了一起，像是印象派的画作一样，只能看见些许在上面悦动着的色彩。
她分不清在这里死掉的是一只灾兽，还是一位少女。
可...
这又有何不一样呢？
死亡本身便是荒诞。
“...大概吧？”走出去了几步，秦韶雪不确信地回头看了看还在身后的缪予。“所以，灾兽其实都是人转变而来的吗？”
急匆匆地跟出去几步，缪予的心里面还在回荡着那一声枪响。“我才要问你们魔法少女吧...？灾兽和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个女孩会变成那种样子？”
经历了学校事件，缪予知道会有摹仿人类样子活动的智慧灾兽。
可是眼下的这一情形并不是过去所熟知的那样才对，至少在刚刚爆发的死亡里面，她所看见的就是一位少女的死去。
“我不知道，也许这是她自己选的吧。”秦韶雪摇了摇头，她并不能对于眼下的场面说出一个所以然出来。“只是...碰巧，冥冥之中，是我扣下了扳机。”
没有刚刚那扣下扳机时候断绝的样子。
没有在变身时候的秦韶雪看起来相当的犹豫，甚至向着隧道另一边走去的脚步也不时停顿。
看着眼前黑暗漫长的隧道，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时光变迁的万花筒似的，无可避免回到过去。
“能和我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吗？韶雪...”紧随其后的缪予跟在秦韶雪的后面。
“想问就问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都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杨婉是之前我跟着母亲生活的时候认识的邻居。也算是我童年的好友，也是过去我唯一的朋友吧...毕竟那个时候因为各种原因，母亲没有让我去上学，只是一直把我藏在家里面。”
“...听起来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面被囚的公主。”
“怎么会，要是那样的话也还不错，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日后的讲述里面被一笔带过。
过去的时候感觉的那些过于炙热，过于猛烈的情感，很可能之后再提起都会显得轻描淡写。
“那个时候其实过得不是很好，我只记得家里面一直都很穷，妈妈也一直都不在家里面，有时候杨婉会带着他们家的饭菜过来找我一起吃，可是杨婉的母亲并不喜欢我，她一直觉得我是一个病秧子，害怕我把病传染给杨婉。”
至今为止，说起来的事情都算得上是很普通的事情，和很多困苦的家庭里面的普通生活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有这样吗...那为什么杨婉刚刚看起来那么地激动，甚至有种敌视你的感觉?”缪予小心翼翼地问询着。
“因为那一件事情吧...她母亲和她父亲要闹着离婚，所以杨婉就想要用死来逼迫他们不能破裂关系，要她们答应自己一直都不分开，那天杨婉和我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她打算去附近一处特别高的海岸上，给她父母打完电话之后，直接朝着海里面跳。”
“你和她母亲说了这件事情...？”
“是啊...那我能做什么呢？我劝不下来杨婉，她骂我是没有父亲的家伙，说我不会懂失去家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体验。”
“...那也太过分了吧。”缪予慢了半拍。
两人这时候刚刚走出站台，分隔站台的“帐”还没有落下，此刻整个轻轨站似乎还是和外面的世界所分隔。
迟迟走不出外面的世界，秦韶雪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作何反应。
“我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道是在说出去，还是说是关于话语中提起来的那件事。
“啊...不是，我是说杨婉，这种话也太重了，就算是到了那种时候，也不应该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来伤害自己最好的朋友吧。”
“...最好的朋友？我不确定这个，她有其他的朋友，而那个时候我只认识她。”秦韶雪摇了摇头，在奇怪的点上面深思了一会儿才确定的看向缪予。“我说的是，这个结界，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除，这应该是魔法少女都会的事情吗？”
“不好说...”看着又一个新晋的半吊子魔法少女，缪予硬生生地咽了一口口水，徐家人在掉链子这件事情上可谓是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不过，我之前已经通知过靛青小姐她们了，应该一会儿就会过来的吧，到时候也可以出去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秦韶雪也听完后安定了下来。
两人见事情没有转机，就坐在了轻轨站入站口边上的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来援。
“那后面怎么样了？”缪予问到。
“后面，当然是她妈妈知道了之后，直接禁足了她，然后严加看管起来了，而因为这一出事情，本来就关系紧张的她们家，里面的情感问题再度加重起来，而更后面就是闹离婚了。”
“所以她把这一切都怪到了你的头上？”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不过现在我大概清楚了吧，说实话，我也很害怕，那段时间里面，杨婉根本不理我，我也不知道她们家要变成什么样。不过我想那大概真的是我的错也说不定。”秦韶雪是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向下说去的。
那定住的眼神里面，带着些许不确信的迷茫。
“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办，失去了杨婉之后，那段时间我一个人过得也快疯掉了，所以我也学着杨婉那样做，我就留了一份便条，说我要那天晚上去跳河自尽。”
“啊...？韶雪的母亲呢，那个时候不是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吗？”
秦韶雪苦笑一声，靠在轻轨站冰凉的座椅上，银白色的发丝遮掩了她向上看去日光灯的视线，以至于她不会被那宛如白日般的刺眼光芒灼伤。“我很少能够见到母亲，杨婉家里面杨婉的母亲那个时候说我的母亲其实是在外面找了其他的男人，想要随时把我这个病秧子样的没用小孩丢掉，我其实都听到了，只不过那之前真的很少有去想过母亲在哪里。”
“真的假的...怎么会。”缪予难得的皱了皱眉头。
“真的...你不是知道么。”秦韶雪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像是无所谓地反问着缪予。
不用说...
缪予虽然知道话语的真假，但是不知道事情的真假。
可是秦韶雪也分明不是要想清楚过去是怎么样的一个所以然出来。
“说实话，杨婉的那种办法其实挺管用的，我沿着河边走了一天，从下午走到晚上，直到边上放风筝的孩子们都回家了，我终于看见了我妈在河边紧张的找着我的身影。”
“也挺夸张的...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那么多说爱我的话，要是我和你一样有知道别人有没有说假话的能力就好了，那样的话，也许我就可以知道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其实秦韶雪自己也知道，真的假的其实都并不重要，和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无可挽回的时间都无关了。
真的，也无法弥补那些空缺的陪伴。
假的，也不能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
所以到了现在，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成为了魔法少女之后，秦韶雪才能稍微坦然地微笑。
“其实...真的假的...”缪予犹豫中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秦韶雪打断了。
“我知道的，其实我妈那个时候多半是骗我的吧，谁知道呢...”释然是一种妥协，秦韶雪却选择将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次拾起。“可是现在想来，我想后面她说的很对...尤其是我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拿着别人家传出来的流言和自己的家人对峙是多么让人难堪的事情。”
“...什么？”缪予其实心里面也知道一点儿对方的想法，毕竟她也算是自幼失去了双亲，和兄长生活长大。
那绝不是一种可以轻易放下的情节才对。
“我妈那个时候跟我说，爱和侵犯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爱的定义是一种强欲的体现，侵犯也是一种强欲的体现，很多人其实分不清爱和侵犯到底谁是谁。”谈到这里，秦韶雪淡色的肌肤不由得变得红润起来。“...我那个时候哪知道侵犯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起来，这个也算是和小时候的我变相地坦白了吧。”
...可是，说到底。
秦韶雪绝不会认为那个在五年战争里面，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母亲是被人口中指责的风流女。
所以，爱和侵犯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侵犯，到底真是那个侵犯的意思么？
说实话，到现在已经可能不重要了吧。
“咳，那个...我觉得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吧！”缪予靠在秦韶雪的边上，看着也不太好意思的对方，这么直白地指出来。
“不是吗？难道不是这样意会的吗...？”秦韶雪顿了顿，然后又是红着脸驳斥回去。“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意思嘛，侵犯别人，不就是身体上的那种...”
“怎么可能会有家长和孩子说这种奇怪的道理啊！”缪予一时间有点儿抓狂。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秦韶雪温吞的咽了一口口水，脸上的红晕更胜了一分。“总之在那之后，我母亲就离开了，把我一个人丢在房子里好几天，直到我爸过来找到了我，之后就是和你们认识的事情了。”
“那...杨婉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了吗？”收了收那份不正经的样子，缪予也就着话语回到了刚刚的事情上。
“...怎么会有联系的方式，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秦韶雪摇了摇头。“说到底，就算是有的话，也没有那种胆量想要再打过去吧，我想她应该是恨我的。”
“也确实是恨我的吧，刚刚的时候，她那个样子...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那些不幸都是我带来的吧。”
“...可是不对。”缪予摇了摇头。“我感觉到的...她并不恨你才对，她说谎了，她最后说恨你，其实并不是恨你。”
什么意思...
“怎么会呢...”秦韶雪愣了会。
恨的反义词是爱，对。
可是，不恨，也不会代表是爱才对吧。
“她一直都希望你能够回来拉她一把吧...就算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想着如果是你的话，能够陪在她的身边，回头将她从那种状态里面拉出来。”缪予不太确定的说到，她也不知道能力反馈回来的那份感觉到底具体是怎么样的情感。
可是联想到刚刚的话语，她仿佛又有点儿明悟。
“...也可以是，侵犯你，对吗？”缪予茫然地说到，届时看向秦韶雪。
“好怪，为什么是...侵犯来形容！”
“因为你刚刚说的...侵犯和爱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张扬着恨你，对着你过激，将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推到你的身上，其实就是一种在侵犯你的表现吧。因为理所当然的觉得这份侵犯就是证明爱，证明亲近的必然...”
其中并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是的...命运使然。
秦韶雪茫然地看着站台下的隧道，那里有着那如同烂泥一样飞溅的尸体。
“爱和侵犯并无不同...对吗？”
可惜话语不会有答案，只会回音。
也许真的...那是在向自己求救才对，如果是真的自己也爱着对方的话，那么会回应吗？
不。
不会，因为自己也在侵犯对方，用同样的方式，来证明爱的痕迹。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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